万小玲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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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是世界不配有的人。”(希伯来书第十一章18节)

  ──记倪柝声夫妇末后两三事──

  “仰望为我们信心创始成终的耶稣;祂因那摆在前面的喜乐,就轻看羞辱,忍受了十字架的苦难,便坐在神宝座的右边。”(来十二:2)
  “这些人是从大患难中出来的,曾用羔羊的血,把衣裳洗白净了。”(启七:14)

  1966年开始的文化大革命,那是神为大陆弟兄姊妹预备的一炉炼金的火。我的姨婆倪师母(张品蕙姊妹)年轻时毕业于燕京大学生物系,她一直是倪弟兄的贤内助。公公(倪弟兄)入狱后,她也曾一度入狱受审,出来后仍一直受监视。在文革中,因为公公的缘故,她被打成“反革命分子”,受到许多非人的折磨。婆婆身体很不好,有非常严重的高血压及高血压心脏病,但自始至终,她一直坚心仰望主,“像羊被牵到宰杀之地,在宰羊的人手下默默无声。”

  1966年夏的一天,她被一群红卫兵关在一个小房间里连续审拷昼夜,我们在外面只听得阔皮带一声声的抽打,并夹杂谩骂恐吓声,一声声像是抽打在我们心 上,但却没有听见婆婆一声言语。过了许久,婆婆被押出来,眼睛被打肿得像青馒头,身上也多处伤痕。那期间她的眼镜被打碎几副,连最起码的人格都得不到尊 重。多次她被揪斗、游街。有一次,她同另外两位老姊妹一起被迫高举双手,手上套着鞋子,头上戴着纸做的尖顶帽子,项上挂着牌子,被责骂、凌辱,勒令她们这 样站着达数小时之久,目的是要她们放弃信仰不再信耶稣。但几个钟头下来,她们三位都一声不吭。最后红卫兵忍不住了,分别一一喝问她们:“你们到底还信不信你们的耶稣?”她们个个都坚说:“信!”红卫兵们气极了,拾起地上的皮鞋,一下一个扔到她们身上、头上,说:“带着你们花岗岩的脑袋见上帝去吧!”感谢神!在所有的逼迫中,神与她们同在,赐力量坚固她们。事后当她们谈到这次遭受的逼迫,都觉得很喜乐,因为她们算是配为主的名受辱。

  红卫兵把所有的圣经、诗歌都抄家抄走了,但婆婆还是千方百计地藏下几本。有一次,外面小孩爬墙,发现屋檐下有两本圣经,婆婆又被定罪一次。我信主之后,一次偶然在大厨后面发现一本小圣经,真是欢喜万分,那也是婆婆藏的。在那些没有圣经的年代里,这一本小小的神的话,对于我实在太珍贵了。

  每天早晚两次,婆婆被勒令要打扫弄堂,当时她虽在狱外,却真是比在监内的犯人还要惨遭凌辱和迫害。任何过路人,包括小孩子,都可以随意过去打她、唾她,因为她是众人所弃的“反革命分子”。有一次在斗争她的大会结束后,婆婆对我说:“我们成了一台戏,给世人和天使观看(林前四:9)。圣经上早就命定了。”在所有的逼迫中,她总是在批斗她的台上一直不停地默默祷告,始终是靠主站住,没有羞辱主的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所有见过她的人都喊她“白头发”,人人都知道,那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是为了她和她丈夫的信仰,受到监督劳动和非人待遇的,为了主耶稣的名,成了一个众目共睹的美好见证。

  1970年,当我被送去农村插队落户时(当时所有初中毕业生都被送到农村当农民),婆婆每天都为我祷告。1971年春,我临别上海前,婆婆流着泪对我说:“主耶稣是我们最宝贵的救主,你无论如何总要牢牢跟着主。”我在农村蒙了主很奇妙的带领和极大的恩典,我想这一定是与婆婆的代祷分不开的。

  公公(倪弟兄)于1952年被捕之前,有机会为教会事宜去香港,当时有许多人都劝公公不要再回大陆,但是他受神的呼召,要“回大陆去,与弟兄姊妹一同受苦”,他很清楚神为他定的道路──“我的结局,不是被提,就是殉道。”他回来后不久,即被捕关入上海提篮桥监狱。1967年,15年刑期满了,政府要他公开声明放弃信仰,因为他们对外已经公开造谣说:“倪柝声放弃信仰了”。但这个考验对他又算得了什么?主对于他实在是太宝贵了!为了对主忠诚,他再一次放弃所谓的“人间自由”,在狱中十五年之后,甘心继续为主作囚徒。这一次公开表态引来了更大的逼迫,公公被关在两个流氓刑事犯一起,小流氓的任务就是逼他放弃信仰,他们越狠地虐待他,自己就越能立功。曾听狱中难 友说,公公的一件棉背心也被他们打烂了,可想而知,为了不放弃信仰的表态,他吃了许多苦。当他们的目的不能达到,而他的刑期又满了,公公就被秘密押送去上 海郊区的青浦县青东劳改农场。此期间,婆婆还被批准去看过他一次。然后又突然音讯全无好几个月,事后才知,公公又被押到更苦的地方──安徽深山里的白茅岭劳改农场。

  1971年11月婆婆中风去世,在这之前已被允许与公公通信(曾有一段时期连通信都不准,所以无人知道公公当时的去向)。婆婆从中风开始到去世仅仅三天,这也正是她在世时向主所求的。她患有很严重的高血压及心脏病,知道最后总会死于中风,所以她一直盼望一旦发生中风就很快被主接去,既不拖累别人,也免得受长时间之苦痛。感谢主,听了她的祷告成就了她的心愿,从中风昏迷到去世只有三天,在医院里十分平安、全无痛苦地被主接去。

  婆婆去世后,我们不敢马上报告公公,因为知道他的心脏很衰弱,恐怕一下难以承受如此的打击。过了一个多月,才断断续续写信告诉他。但是自从婆婆病危直至此期间,他似乎有预感,不断来信询问婆婆的身体情况。他信中十分迫切地想早点出来与婆婆团聚,好在病中服侍她。当大姨婆(倪师母的大姊)与孙女一起于 1972年初去安徽看公公时,知道他的心脏极其衰弱,婆婆的去世是一桩使他万分痛心的事,因婆婆是他唯一保持联系的亲人。事后听同房间的难友说,公公一直 有一个心愿,想早点结束他的刑期出来与婆婆团聚。他知道婆婆的身体非常差,他曾说:“我的刑期,像是与我妻子的生命在赛跑,如果我能在她还在世的日子出 去,就可以好好服侍她,她为我受了许许多多苦。”

  公公入狱前,为教会的事奉一直奔走于全国各地,入狱 后一下又是二十年,他们两夫妇在一起的日子实在屈指可数。当公公被捕时,他们捏造了许多骇人听闻、莫须有的罪名,来诬陷他,当时蒙蔽了许多弟兄姊妹。但婆婆对他最了解,婆婆说:“他们说他的这些事,都是根本没有的。”公公为主的缘故,承受了许多非人所能承受的冤屈。公公关在提篮桥监狱时,婆婆还可以每月一 次送去少量的食物及日用品,以后转去青东农场,婆婆也去看过他一次,再后就没有见面的机会了。为婆婆的离世,公公非常难过。听同牢的人说,他曾悲痛多日。 四月二十二日从他给大姨婆的信中,知道他“维持自己的喜乐”。这些年来,一个又一个重重压迫,并没有使他气馁,因为他所仰望的,乃是这位叫我们永不失望的神。

  1972年6月,我们接到农场的通知,说公公已去世。我和大姨婆赶去农场,但到了那里才知道,他们已将他火化,只能看到他的骨灰了。他的难友告诉我 们,当时他的心脏病发作非常厉害,他们在他垂危时,将他放在一台拖拉机上拖去四十里外的农场医院。这四十里坎坷不平的山路,被拖拉机载着颠簸,就是身体好的人也受不了,更何况是一个最忌震动的心脏病垂危病人。在途中公公就被主接去了。临离去前,他留下一张纸在枕头下面,那是用非常颤抖的手写下的几行大字,公公要用他一生的经历,来证明这个他至死都持守的真理──“基督是神的儿子,为人赎罪而死,三日复活,这是宇宙间最大的事实。我信基督而死。倪柝声。”当农场干部将这张纸给我们看时,我祷告主让我快速将它背下来记在心里。

  劳改农场干部还说,他写了许多笔记本的“反动日记”,那是他在狱中对于真理的新的亮光,但这些珍贵的手稿都无法从狱中拿出来,除非神特别保存它。
公公在狱中有一难友将他的一些情况告诉我们,公公在世时一直为此人祷告,当公公去世后不久,他得救归主了。

  公公去了,他至死忠心地带着他血染的冠冕被主接去了。虽然神没有成就他最后的心愿,能活着出来与他妻子团聚,但主却预备了更好的──他们团聚在主前。“这些人都是存着信心死的,并没有得着所应许的,却从远处望见,且欢喜迎接。”(来十一:13)“所以神被称为他们的神,并不以为耻;因为祂已经为他们预备了一座城。”(来十一:6)

  他们去了,如同许多的殉道者一样,是神为祂自己的名呼召出来的一班得胜者,是这个世界所不配有的人。如今他们安息了,但是他们的祷告、他们的果子,却一直在那里蒙神悦纳,在那里起着不息的功效,他们的脚踪也激励我们更忠心向着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