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徐腓力)于1950年在上海虹口聚会处,在蓝志一弟兄传福音时清楚得救,由张愚之弟兄受浸谈话后,于同年六月在南阳路新会所受浸。我祖父是内地会的传道人,姑妈是徐奉先(倪怀祖师母),徐恩秀(倪兴祖师母)。我也熟识张品蕙(倪柝声师母)及其外甥女万鲍贤玲。
1954年读苏州医学院时,我组织了一至五年级基督徒同学团契,并与本年级二个班的三位弟兄姊妹每天清晨在学院前对面公园里守晨更,晚上夜自修后也一起祷告。1955年下半年在全国“肃清暗藏的反革命运动”中,开始受到宗教迫害,因为:一、我向同学传福音,二、不相信“进化论”。我被隔离审半年多,开全校大会批判、斗争,或班级小会批斗。非法检查我的信件、书籍、衣物等。我完全失去自由,日夜都有两个同学轮流看管(美其名是保护我),上厕所都有人跟着。我当时开阑尾炎,不能起床,仍有人看管。
他们强迫我承认自己是反革命分子,校园内到处都张贴大字报、漫画,说我是反革命分子,我不承认,他们就用体罚,强迫我下跪,按下我的头,用脚压在我的小腿上不准我起来。后来我学会以不变应万变,来应付他们。但是我从没有出卖过弟兄姊妹。
1956年说我是“倪柝声反革命集团”分子,学院成立专门批斗“倪反革命集团”分子的办公室,负责人是布立文。
当时我丝毫不觉得苦,并高兴能为主的名受羞辱。
1956年三月初医学院派人带我们去上海,铜仁路上海市卫生学校,参观“倪柝声反革命集团”展览会。我至今还印象深刻,有无头的裸露女人照相底片(上下都有许多小孔),谁也无法辨识是谁!放录音,是听不懂的福建话。所谓的罪证,有为保留福建鼓岭土地的三万多人的签名记录,倪唆使人把丁螺(传染日本血吸虫病的媒介)投放在江西的河流中──无稽之谈(stupid),找丁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医生都知道),哪里去买大批丁螺,再去投放。其他……
从我本身被斗的种种经历,我深知道,这一切都可以作假证,张冠李戴(后来曾听说斗华东局第一书记陈丕显时,也有那同样的照相底片),照着领导的意图可以加给你莫须有的罪名!为了要把你斗倒斗臭,他们不择手段,什么都做,真可谓十恶不赦。如果你相信它──不是幼稚,就是傻瓜。
在西方国家要定罪,一定要在法庭上,双方对质,拿出人证、物证。一般首先是无罪推论,要有确实的人证、物证,并通过陪审团的有罪判定,法官才能定罪。
1957年“反资产阶级右派”运动开始时,又因宗教信仰受批斗几个月,我说:“中国没有真正的信仰自由。”后来就被开除学籍,不许再进大学。
罪名是“反动教徒”。送到安徽省水利工程总队第三劳改支队(labor camp)与犯人一起劳动改造思想。每天劳动十二小时,十天休息一天,每月发15元(折美金约$2.50)仅够吃饭。要你劳动改造到一天,政府干部认为你确实已经“改造”好了,才给予解除“劳动教养”(我们从来不知道所谓的改造好的标准。)
控告我的犯罪事实是:
感谢主,因着祂的怜悯,我先到了劳改第三支队卫生科医院,在重病房作抢救重病人的工作。
1961年因在干部门诊看病,去支队最高首长家给他打针时,主感动我问他,我已经改造快三年了,劳动勤恳,思想改造认真,从没犯过错误等等。什么时候能解除劳动教养啊?他当时答覆:你回去把你改造的成绩写下来。大约一个月后医院的管教干部找我,要我写改造经过,注重写成绩。在1961年底前,给我解除了“劳动教养”处分,称为解教分子,也就是就业人员。
解除“教养”后不释放,强迫留队“就业”,每年有15天探亲假。所谓“就业”,其实是社会最底层的三类人员:劳改犯人,劳教分子,就业人员。还是与医务犯或其他犯人一同劳动、工作、学习和思想改造,并互相监督,互相检举。
政府给我戴上“反革命分子”的帽子。反动教徒变成反革命,因我不放弃基督教信仰,就一直受到反革命分子的待遇:每一次运动中都要受批判、斗争,他们说“宗教信仰”就是我反革命的罪恶根源。反革命是属于敌我矛盾,反革命就是人民的敌人。
后来给我摘帽,成为“摘帽反革命分子”,我的妻女就是“摘帽反革命分子”的家属。我妻子本来就是反革命分子的女儿,这样成了双料反革命。这表示个人和家庭成份不好,社会地位低下。
更是加强对反革命分子的专政,只准老实劳动,不许乱说乱动。每天早晚二次要向毛泽东的画像“请罪”,背诵“认罪文”。1966年至1970年间不准回家探亲。星期日外出购物先要干部批准,节日不许外出。平时每天晚上政治学习两个小时,每年夏季和冬季要学习三小时,由两人记录,每次都要写思想改造总结,从八岁写起,深挖犯罪根源,接受批判教育。
1969年中苏关系紧张时,我被调去就业人员的“反革命中队”劳动,要推大土筑土埧抗洪,每人推独轮车,两边两个大筐,开始就要分装土四百斤,然后加到六百斤,八百斤或更多。我受不了这个苦只能求主,在关键时刻,突然大队医务所干部医生来找我,要我去抢救两个病危病人(Critical case),这样我就暂时被借到大队医务所,不去推大土劳动。
神的恩典总是够用的,祂知道我们的软弱,更担当了我们的重担。
约一年后,二个劳改中队和医务所要调到劳改农埸(劳动和生活要艰苦得多),我却回到了“反革命”就业人员中队,随他们调到劳改工厂。起先心里还有一点埋怨,又要下去劳动了,后来才渐渐明白这是神的安排,好得无比。
1971年在安徽巢湖铸造厂的建筑队,非常艰苦地劳动一年,突然医院有调令把我调到本厂医院去制药(紧急任务),最后又做医生管理病房,看门诊,一直到1981年底申请赴美探亲。
我于1972年结婚,妻子张向晨是张愚之的三女儿。因父亲是“倪柝声反革命集团”的骨干分子,她被迫去新疆做苦工六年,经常受批斗,既失去了健康,又患上多种疾病。后来夫妻分居长达十年,妻女在上海没有户口,没有供应……
我妻子在上海每天勤读勤背圣经二十年,写成《圣经总论》66卷,在大陆发送,颇受淅江弟兄姊妹的喜爱。
我们在1979至1980年翻译了John Foxe作的《殉道者》一书,后来在美国出版时改名为《血证士》。本书读者之多,仅次于圣经和《天路历程》。
本书叙述了两千年来基督教会史中的重要事实,记载了无数圣徒用自己的生命见证了基督大爱的事迹。他们因着受主爱的激励而忠心跟随基督耶稣,舍己、背起自己的十字架来跟从主(马太福音十六章24节)。因为爱主,他们虽至于死,也不爱惜性命(启示录十二章11节),能为真道打那美好的仗,也完全配得神为他们预备的冠冕,公义的冠冕是为他们存留的(提摩太后四章7~8节)。
这就是两千年来羊群的脚踪──由死亡得生命的道路。
感谢主,给我们负担又给我们胆量和勇气将它译成中文,妻子校对;大部分是我在劳改队里翻译的,竟能全部安全寄往上海!感谢主!(中国邮局要先拆开检查邮件后,才可以寄)向晨刻腊纸,并自己油印了四百本,发送给三、四百处地下教会。其间买钢板,腊纸,买大量的白纸等都要冒一定的风险,这事万一让政府发现,判刑难免啊。
因为当时1979年邓小平上台后,许多人以为今后可以自由传福音了!?我们并不相信,要借此书来彼此提醒和勉励。
奇妙的是,竟然有一本当时的油印本──向晨和我女儿亲手作的(还有爱主的弟兄的二个孩子帮忙),从日本寄回中国,并且还回到我们手中。感谢主,后来实在看见这是主要我们作的。
此油印本我们可以送给召会,为张愚之弟兄作个见证。因为我们也是为纪念父亲殉道而翻译的(父亲名Philip),译者就是徐腓力。
某老弟兄不止一次公开作见证讲,许多人跌倒了……就他们父子是英雄?!他是许梅骊著作《难泯岁月》的幕后支持者和后台(网上有多篇文章提及),有人两次告诉我他早就计划要写一本反倪柝声的书。
我和许梅骊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就认识,1952和1953两次在上海“基督徒大专中学聚会”时,她是大学部事务服事的负责人,我是中学部的负责人。
1983年夏,她在洛杉矶Pasadena写信给我,说:还是主的爱把我折服了。
九十年代初起,许梅骊数次寄给我关于倪柝声弟兄的负面资料,还有一列收件人的名单,有些是我认识的,大约一半是我不认识的,包括前上海杨绍唐教会的,上海灵粮堂的,还有洛杉矶其他教会的牧师等人,我感觉不对,是不是要拆毁倪弟兄教会恢复的工作,先造舆论,大造声势,扩大影响!
当时我就写信反对她,在爱中责备她所做的是得罪人,亏缺神荣耀的。在所谓“倪柝声反革命集团”事件中,所有受连累,被逮捕及殉道的弟兄姊妹,都是在主里的受害人。我们在世人面前静默无声,毫无怨言,因为知道我们的奖赏是在天上,那日在主的审判台前,我们要得荣耀的冠冕。我们多年在苦难中的祷告,如同启示录六章九节说,为所持守的见证被杀之人的魂──包括我岳父张愚之弟兄──在祭坛下的呼喊,都已经到达神荣耀的宝座前。
我从小在地方教会中长大,至今不忘倪柝声弟兄在主里所给我们的关于基督和教会等丰富的属灵产业。在劳改队(Labor camp)受苦时,成为我应时的帮助。1953年暑假时曾在教会中学习如何爱主,年长弟兄每天给我们讲一个殉道者的故事,我们都做笔记,也预备了我们愿意为主受苦的心志。这些爱主的榜样常常提醒、激励我,帮助我度过艰难、困苦和孤独的时刻。
我想主留我到今天将近七十八岁老人的原因,是要我代表所有在上个世纪五十,六十年代受苦难的弟兄姊妹作一个美好荣耀的见证:“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提后四章7节)
我虽受了一些苦,但跟我岳父比起来,是算不上什么的。他于1962年从青海劳改队被保外择放,回到老家浙江兰溪乡下。后来批准他短期回上海和妻子,四个女儿相聚,但要为政府完成一个任务,就是去探听倪柝声的大姊倪规箴和其他教会主要同工的政治思想和对政府的看法,是否还有对政府的不满和对抗。我岳父不愿出卖弟兄姊妹并去通知他们。这是我岳父的被处死刑的主因。当然,他们的借口是其他三条罪名。
以下是我岳母所写,关于岳父张愚之弟兄的殉道见证。
张愚之弟兄二女张乐晨的见证:父亲一生美好的见证。
感谢主因着祂的恩典,张愚之弟兄女儿的后代都在美国受很好的教育,读一流的大学。 我在大学毕业前因信仰被医学院开除,神也特别恩待我们,女儿中学毕业后来美,她选择读Caltech,又读了Stanford大学。她在主日作讲台翻译事奉。
如果我有机会和许梅骊见面,我要当面问她三个问题:
我对政府当年所举办的“倪柝声反革命集团”展览会和公审大会的结论有二:第一,绝不相信;第二,一切都可以造假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有关许梅骊书中第十一章“上海基督徒聚会处的肃反运动”,第十三章“信徒学习委员会”以及第十六章“教会的重建”,我绝对有资格,也有责任为上世纪五十年代所有同工的儿女及我岳父张愚之弟兄作以下的交待:
2013年7月2日